双关｜同痴
“忽然在空濛世，遇见同痴。”
*双关属于彼此
*ooc属于我
小甜饼一个，阅读愉快。
他第一次知道自己“完了”的时候，是在那个初二的晚上。
初中放学很早，可关宏宇偏偏拖到七八点才回家。十五六岁的男孩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，摔摔打打如同过家家。关宏宇是其中的翘楚，一放学就和他的狐朋狗友裹在一起满大街疯玩儿。
和往常不一样的是，那天晚上关宏宇到家的时候，屋子里静悄悄的，大人一个也没在。
他风风火火地踢开卧室的门，却看见关宏峰躺在床上，整个人缩成一团，脸像溺了水一样苍白。豆大的汗珠从他头上滴下来，一颗颗砸在被子上。
关宏宇愣了一下，神色瞬间变得慌张起来。他丢下被他挎得吊儿郎当的书包，几步并作一步冲上去。
“关宏峰！”
天不怕地不怕被人打了也不肯掉一滴眼泪的小霸王眼眶红了。
是，他从来不怎么叫他哥哥的。关宏峰居然还有力气想这个。
“是肚子痛吗？吃了药没？”关宏宇在床前急得团团转，像只不安嘶鸣的小兽。他从来没见着他哥这样过。关宏峰双眼紧紧闭着，眼睫微颤，额上汗涔涔的，唇仿佛褪了色。
一种很难从关宏峰身上看到的脆弱。脆弱之外，还有一点别的什么。
关宏宇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揪了一下。
“咱爸妈呢？怎么不在家？去医院吧？”关宏宇抖着手从书包里翻出他那个又破又旧的诺基亚，想拨号，却半天解不开锁。
焦急、慌张、恐惧，这是关宏宇所有的情绪。
他控制不住地把一切往坏处想，脑子像房间里属于他的那部分一样乱七八糟。担心害怕之余，他丰富的想象里画面已经进行到关宏峰的葬礼部分，关宏宇急得眼泪快要飙出来。
这个贯来没心没肺无法无天的霸王撂到他哥面前，不是口是心非的尖酸讽刺就是气急败坏虚张声势的叫骂。总之，在这对兄弟之间，关宏峰没什么脸色，关宏宇没什么好脸色。而此刻，他却忘了所有单方面幼稚可笑的仇和怨，为他哥短暂却罕见的脆弱乱了阵脚。
关宏峰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，静静望着他。
关宏宇泫泫欲泣，手抖得跟个帕金森患者，关宏峰却如同和他的身体割裂开来，眼里还是一贯的冷淡。如果不是紧抿的唇和滑落的汗珠，关宏宇简直要怀疑有病的人是他自己。
“不要打。”关宏峰一贯沉稳的声线带着忍耐，低低重复了一遍。“别打。”
“哥！”
“左手边柜子药箱里的吗丁啉。”关宏峰闭了闭眼，像是无法忍受疼痛，但是从小就深谙关宏峰所有微表情的关宏宇明白，他哥是在——嫌弃他。
单方面营造出来仿佛生离死别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，戏过了，他哥还是他哥。
“陈年旧怨”又涌上他乱糟糟的脑子，满腹担心害怕通通被堵回来，关宏宇一口气憋在嗓子里，气性上来眼睛一翻，又想说些不礼貌的话。可看他哥小脸煞白那样，他又心疼起来，只好闭了嘴去翻柜子。
真是欠了你的。
关宏宇小霸王把柜门摔得乒乓响。
把药递给他哥之后，关宏宇闷头去大厅倒水。水壶里只剩冷水，他又只好笨手笨脚地去接水烧热。
关宏宇还真没有什么照顾人的经历。药箱常备着、他妈又心灵手巧，关宏峰生病也少之又少，重重叠叠下来，经常性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他才是家里人重点照顾对象。如今爸妈没在家，关宏峰倒了，他就得接过这个重任，照顾好他哥。
锅里的水“咕嘟咕嘟”冒着泡，厨房里烟气缭绕，关宏宇垂下眼望着，出了神。
他想起关宏峰低头给他上药的时候。
脸绷着，神情比平时更冷，手上却放了十二分的温柔。明明双胞胎无二的模样，关宏宇就是觉得他哥长得比他好看。
他靠在椅子上，能看见关宏峰极长的睫毛，稳而又稳地停在他半垂的眼皮上。关宏宇的眼神从他挺直的鼻梁、一贯寡淡的唇色一路流连下去，一直到他谨慎克制的白衬衫领口。
谁发明的扣子这种东西，关宏宇忿忿不平地想，一点也不浪漫。
——关宏宇从来不讲道理。
关宏峰正全神贯注地给伤口擦着酒精，浑然不觉他弟的混帐脑子里大逆不道的想法。关宏宇能感受到他停在自己膝盖的视线，那道视线烧得他口干舌燥，烧得他几乎不能思考。关宏宇记得自己“嚯”地一声站起来，拉开门跑出去了。
幸好他跑掉了，否则他哥就会看到他通红的耳朵。
好热。厨房通风一点都不好。关宏宇拉回思绪，水早就开了。
他端着兑好的温水进了卧室，床上的关宏峰已经睡着了。他那张仿佛永远挂了霜的脸终于缓和下来，像泥沙沉淀过后澄澈静谧的河流。
平时是很难见到这样的好景色的。关宏宇慢吞吞地思考。
他的唇有些干，微妙地泄露了一点无助与脆弱。关宏宇看得眼热，自己咕嘟咕嘟吞了好几口水。
他肯定也很渴，关宏宇善解人意地想，不能让他哥渴着了。
灯被他随手关了。黑暗推波助澜，关宏宇决心要把他哥照顾好。
他含着温热的水，轻轻、慢慢地俯就下去。
太软了。关宏宇在心里为上帝的伟大杰作大声尖叫、手舞足蹈。
关宏峰睡得很深，梦里也皱着眉。他好像渴得狠了，轻轻地吮吸着这唯一的水源，仿佛沙漠中失水的旅人。关宏宇的神经末梢伸出无数只触角抓挠着五脏六腑，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，渴望更深切的接触，理智却在大声叫停。
直到最后一点水被关宏峰卷走，关宏宇恋恋不舍地功成身退，眼睛在黑暗里像星星。
星星正望着他伟大的月亮，喜滋滋地想，看看，自己是个多贴心的好弟弟。
好弟弟哼着小曲轻飘飘洗澡去了。
床上的人沉酣在黑暗里，好久好久，才听见一声不真切的叹息，很轻很轻，没落到谁的耳朵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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